出版物内容
简体中文 繁體中文 English
家 谱 杂 谈
守望中华礼仪之邦
楚汉相争的决战问题
漫谈中唐诗坛
从 碑 帖 之 学 看 海 派 书 法
东北名人书翰一脔
摛藻扬芬连海情
大连图书馆“满铁资料”之满语、满学图书概述与举要
大连图书馆藏古籍眉批选抄
浅析近代以前地域带给中日间的文化差异
中国近代妇女伦理思想演变与建构
毛文龙与“毛家将”述论
大连地区考古学史研究(1895—2005)
东洋文库藏《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资料随录
高邮王氏父子与陈奂往来函件略考
门前两株白果树
《天风阁词》论稿
尺牍书法中所见平阙书仪及艺术范式
国贼郑孝胥旅大行事心迹考实
日本人的心与佛教――佛教对日本思想文化的影响
汉字书法在日本的流传与发展
《读书敏求记》版本源流述略
古调洵堪爱 今人妙手弹——《大连赋》序
大连赋
赋彩扬厉 书文俱美——评张本义书法近作《大连赋》
写新都会 壮新胸怀 拓新气象 开新赋体
初日楼词述论稿(1)
初日楼词述论稿(2)
初日楼词述论稿(3)
初日楼词述论稿(4)
初日楼词述论稿(5)
初日楼词述论稿(6)
初日楼词述论稿(7)
大连图书馆藏稿本述略
您的位置:首页大图出版物
初日楼词述论稿(3)
作者:萧文立
乙亥  民国二十三年  一九三五年  四十一岁
初夏,次子世禄患伤寒。九月二十七日午夜,以急性细菌性痢疾殇。作《大江东去》兰芽方茁伤之。
七月,移居前寓对面之永和村。不二月因家庭纠纷,寄居邈园公家。

丙子  民国二十四年  一九三六年  四十二岁
春,移居康脑脱路公益坊十九号。
十月十五日,三子世光生。

丁丑  民国二十五年  一九三七年  四十三岁
春,移家圣约翰大学对面青年会弄二十三号。
邈园公于蟫隐庐为延年印行《洛阳伽蓝记注》五卷。
七月,八一三淞沪抗战事起,九月,举家回南浔,延年则以课事留上海。九月上旬,邈园公自淮安返沪,由吴门易车来浔视之,时病卧不起旬日,重阳后渐瘥,邈园以路途不靖,遂先回沪。十月中旬,上海失守,未几南浔陷落,携子女仆从避兵乡间,势危甚,而从容镇静,定计脱险,至湖滨大唐兜,得无恙。十一月中旬,延年踪迹南浔乡间廉得之,全家遂得团圆。岁杪偕至乌镇。

戊寅  民国二十六年  一九三八年  四十四岁
正月初七日,举家由乌镇至青浦之朱家角镇,初九日乘船往上海。居圣约翰大学教员宿舍。此行艰险万状,而以一妇人,镇定自如,指挥若定,洵难得,可徴其匪止笔力为一般闺秀所不及。其形状具详于所作《丁丑浔溪避兵记》,以其更为我华无辜善良百姓受倭贼恐怖蹂躏之当时实录,匪徒关涉一人一家也,又知者甚少,故全录如次:
《丁丑浔溪避兵记》:丁丑战事,阴历六月首爆发于芦沟桥,更蔓延各地,七月八日早九时,沪上亦开火。时外子为美国设立之约翰大学教师,卜居学校附近,校中因暑假停课,其地不属租界,战事瞬可延及,邻舍纷纷迁徙,乃亦移入租界,至槟榔路金城里,依两亲而居。时终日炮声震天,机群翔于雲表,忽闻爆炸,则屋宇为之动摇,势殊可怖,然租界为各国公地,除流弹外,不至直接被兵。予家居沪廿馀年,凡肇和之役、齐卢之役、奉直之役、淞沪之役,经历既多,已成司空见惯。外子初觏变,惧怯殊甚,欲遄返故乡,予谓故乡虽安,一旦战事波及,又不若此地之有保障,外子以为然,而不能自止心之震慑。已而战事久延,界内某公司某游戏场与外滩等地连续落炸弹,死者前后数千人,陈尸狼藉,血肉纷飞,人心大怖,群奔窜以谋安全,本里之人,去者大半,于是君俪弟及次妹仲安居徐家汇者,均欲随余等至浔。予亦赞同,而两亲执不可,以为内地之危,甚于上海,又迁徙无资,一举足则纤芥皆非我有,且时因迁徙而反罹难者有之,坚主不动,奈外子寝食俱废,两亲因命予等自行。予思舍两亲而去,抵死不能,然迫于情势,不得已于七月廿三日一行至车站,以诸儿付之乳母,目睹彼等登车,独自脱身归家,虽遭两亲之责,然心则稍安。已而得彼等安抵之信,意益宁贴。讵中秋后,学校于租界赁屋开学,促教师出席授课,外子将来沪,浔宅无主,两亲令予往替之。时上海形势渐定,租界确可苟安,予既不得不行,遂约两地时时通函,俾知近况。予抵浔,外子即去沪,时浔地宁谧,物价甚廉,予亦安之。九月上旬,严亲自淮安返沪,由吴门易车来浔视予,意欲挈予等返沪。时予有寒疾,卧床不起者旬日,严亲恐路断,不能久待,重阳后三日,见予渐瘥,遂行,嘱候予信,即遣人来迎。及予病起,甚惫,又视浔地颇安,转作禀请缓行,设事急,当发电。不知其时电不得反,因此犹豫,遂至铸成大错也。
九月下旬,闻沪兵西退,渐及内地,心乃惴惴,即决计返沪,结束行李,且发电,讵知电局已撤,询知当局于杭垣失陷前月馀即准备撤退,局所均停办。时沪杭铁路已断,又传宁波船亦停航,知返沪无望,惟邮局尚收信,乃具禀寄上海,谓将同亲戚避难他所,请勿念,然自分无生望,忆上海箧中有未刻之诗文词稿,请外子检出保存,将来令奉高侄为编定印行。此函竟于一月后得达,盖省主席既去,后任者复设邮电,至省垣失陷方停,故此函仍得达也。既发函,乃与夫弟子馀及邱氏梅氏桂氏三小姑商量避地之所,众议各路皆阻,惟宣城之汽车公路尚通,外子从弟君梅执事于该地之江南铁路局,伯姑方就养于此,宜往投之。邱氏姊仅一人,拟避往乡间,不欲远行,梅氏妹家口多,拟独自避某地,惟桂氏妹因家无男丁,愿同行,议遂定,而卜之不吉,然舍此无他途,遂又函禀沪上。时予已结束清楚,仅待桂氏妹耳。
初九日平望,震泽避难者麕至,初十来者更多,知事急,诣桂促其行,十一日妹来言,次日可行。浔溪汽车本可直达宣城,至是仅短开至杭,然予等多人,携物亦夥,谨可乘汽艇。十二日五鼓,各雇小舟,会于埠头,予家有子馀及儿女四人,女仆乳母各一人,并予为八人,桂妹则携儿女五人,一行共十四人,天明启碇,夕抵杭寓拱宸桥旅舍。探悉宣城汽车早间开出,车少人多,不及乘者颇众,心窃忧之。天明至汽车站,则门闭,候车者多折回,询之则车已停驶,盖昨日为末班车矣。予等乃亦折回旅舍,相对惶然,进退维谷。时省垣警信频传,民间纷纷迁徙,知不可久处,入一庙乞神签,亦令速行。先是邱氏姊言,浔西北乡间之大唐兜有姨弟俞诚如君,先期避此,如宣城不得达,可返浔至此地依之。询知赴湖轮尚有,遂复登舟,次晨至吴兴,入旅邸,将在此雇舟至大唐兜。子馀及女仆四处觅舟不得,予亦循行水滨,默诵佛号,果无一舟往来。忽有自后呼予者曰,君欲雇舟乎。予面之,俨然一舟子也,应之曰诺,舟安在。则出自水汊中,盖防官府使之应差也。两家各雇一舟,告以所指,每舟仅索六金,廉矣。薄暮抵大唐兜,其地乃一乡村,在浔镇西北三十里,距太湖七里。凡一水之尽头曰兜,所谓某兜某兜者,皆水至此兜转不流也。村之居户约二百,著姓为陆氏,村地有三百顷属之,本自平湖移来,清献之裔孙,即俞君之甥馆也。
舟停,子馀先登,诣陆访俞,俞举令臧获来迎,荷行李,予给舟人以值,偕入陆氏宅。宅固宏敞,俞君为赁楼二间,楼下客室厨屋各一间,月十二金,两家分居之。略具桌椅而无榻,则藉稻稿于楼板卧,软而温,亦甚适。此十日来,自定计逃亡,摒挡行李,结束一切,镇日惶惶,及出奔,更席不暇暖,每闻谣诼觏变异,诸人辄自扰乱,欲如何如何,予以为临变最忌心乱,持以镇静,默不答一语,但择其近里论者行之,幸得化险为夷。予本舟中一客,奈同舟者无定力,遂勉作舵师,今日正如海舶在惊涛骇浪中,得一避风之港汊矣。是夕主人为具晚餐,助人皆熟睡,予独感怀身世,悬念两亲,不能成寐,万籁俱寂,但闻狺狺犬吠声,久之渐蒙胧,瞬间已至天明,亟起糶米市柴,借锅镬为炊。村中无列肆,然有蔬菜及鸡鸭子可得,相距七里有义皋镇,隔数日令女仆赴镇一次,不常往也。天既渐寒,乃为诸儿缝纫冬衣。
十六日夕,见东南火光烛天,辨其方正属镇区,意数椽老屋,悉付劫灰矣后探悉仅临街屋毁,后进因天井,大火未及之,次日有自镇奔至者,谓上日下午,浔镇陷落,晚间遂起大火也。由是来者渐多,为述罹难者姓名,有识有不识。某日,有以朱雲裳沈聘珍二君死事见告者。二人皆外子从姊婿,两姊则叔翁梦坡先生之女也。二人本执事于嘉兴盐公堂,至嘉兴遭轰炸,遂移至乌镇,彼等既安置眷属于乡间,遂至乌镇领薪资为避兵用,复乘舟返浔,舟固为盐公堂所有,标识显然,岸上外并见之,认为官船,鸣枪令停,不应,乃枪击舵工,舟遂傍岸,彼等入舱搜索,即拽二人登岸,次晨均遇害,随从二人亦毙,幸舟子泅水得脱后奔告,二人家属至其地觅尸成殓,则死已逾月矣。三叔翁全家居沪,浔宅由朱君居守,方予等离浔时,朱尚未行,曾送予等出门,而竟罹此祸,为惨然者久之。
予自逃难离家,虽劳顿,颇可支持,抵此一旬,忽病寒热,头痛三日,得汗而解,顾疲莫能兴,盖积劳所致,久之方痊。外兵初至,不出镇外,其后渐至四乡,村人皆惴惴,防其至。闻彼等之出,初无毒害人民之意,惟抗拒及奔跑,必遭枪杀,然一过即去,不久淹留,盖入晚须归队也。一日人报有舟载兵数人至,予方病扃户,听之,私计设为所获,则自投清流,追踪吴绛雪可矣。顾诸人大乱奔出,呼之不能止,留者仅乳母五儿及予,幸兵在前门,彼等从后户出,设为所见,危矣。顿闻门外语声嘈杂,宛如昔年之居西京,且闻捉鸡声追豚声狂笑声,不久而寂,盖见此村荒凉,又去而之别村也。已而奔者咸归,询之,则沿塍奔走,得一桑田地窟乡人掘以藏身者,群匿其中,故衣皆沾土。小儿尤泥诬满身,为之忍俊不禁。予谓以后不可奔走,但宜闭户,而由男子迎之,接之以礼,相与笔谈,文所欲,当不至以恶意相加。俞君以为然。某日又至,则设几及坐具于户外,饷以茶烟,取笔砚为问答,彼等开列征求之食品,如米豆麦粉果子即茶食大根即莱菔鸡之类,有者与之,无则曰无,彼亦不强,以所获运入舟中,亦致谢意。是日来者,彬彬乎有礼,惟见场上有鸡过,必擒之,鸡飞至屋顶,则持竿拍手惊之使下,未免喧扰耳。俞君能东语而仍以纸笔代喉舌,恐彼等知之,挟以俱去,使任通事也。又一日,报有两舟来,载十馀人,状甚可怖,且鸣枪,于是众又狂奔,仍由余等居守,然其舟并未傍岸,特棹过村耳。后探知并非兵士,实乃盗船,不知于何处劫夺,既满载而去,遂不复觊觎本村也。时奔者前进不已,桂氏幼儿竟至落水救起,薄暮方归,不胜狼狈,幼儿多号哭入门,盖腿痛不能前进也。众皆目予为胆大,其实彼等求生之念重,予则意志坚定。天下有求生反不得生,不求生转不得死者,此非彼等所知矣。时风鹤频惊,资用且罄,然无可为计。
十一月望,予方在楼下治庖,忽闻犬吠,知有生客入村,既而语声渐近,颇似外子,予侧耳主听,亟率儿女出迎,果然,惊喜过望,各相慰劳,互述别后事。方知沪上曾派人来接,不遇而去。时浙事既急,候予电不至,外子授校课不得行,两亲乃托程少文表弟于十月初十日经甬上至浔,先二日电告,俾予预备。少文于十二日晨十时抵浔,询之同居者,沪电并未达,予等已于天明行,乃乘汽车追踪至杭时。予等在拱宸桥旅邸,果至此访之,未有不得者,彼乃至汽车站踪迹,既不遇,恐甬轮停,遂匆匆返沪。予等果知甬舟未停,必不至宣城,果得电,必静待。后虽已行,如与少文相值,即同返沪,乃相差仅数时,失之交臂,以致流离转徙,讵非数定使然耶。少文既返,两亲焦灼不已,及得予欲到宣城之禀,心为稍慰,意予到宣后必有电,乃竟无之,遂电予询问,不得复,又电君梅,久而益寂,犹以为函电交阻也。及宣城又陷,伯姑绕道到申江,询悉予等初未至宣,亦未得上海函电,乃大惶骇。时浔人渐有逃沪者,询予踪迹,亦不得,因学校即将放假,外子遂不得不来浔踪迹,慈亲恐其遇险,阻之,不听。既由甬转杭至浔乡间,知予等避此,遂得会晤。予悔九月中不侍严亲东返,致竟驰驱戎马之间,予又何能不感且愧乎。以前苦不得上海消息,今得之,倍增悔歉,不免转喜为悲。予之至大唐兜也,曾匆匆上一禀寄沪,此函竟不达。今予既无恙,外子亦安抵于此,而上海不知,鳞鸿俱断,焦灼靡已。惟恨身之不生两翼耳。家人虽得聚首,兵士竟常来,外子与俞君同出应付,未酿事端,然此邦已不可久处,遂商返沪之计。时杭垣已失,不可复经,闻乌镇尚安,交通较便,两家束装买舟同行,先致谢主人及俞君。此行馀弟独留,因彼将返故居也。加外子仍为十四人。是日为予之生日,乃在舟中度之。既抵乌镇,借寓刘翰怡少府之质库,蒙招待颇周。
新正闻人言,南浔自设立维持会,热心公益者固多,而藉端自肥者亦不乏。镇之富户仓卒成行,资财多未得携去,仅加掩藏,会中人知其隐于何地,夜间破户,搜索财物,寻觅窖藏,有所得则火其居。此类事不一而足,后为人所控,驻军查属实,于除夕枪毙十八人。噫今时耶,维持者只当为民乞命,乃反假虎威势,推波助澜,果何居心,卒殃及其身,所得亦毫不能享,不大可哀哉。
旋闻沪轮已通至青浦之朱家角,初七日遂雇舟至青浦。途中若干里,不见一人,并鸡犬无之,惟水中浮尸甚多,忽闻远处有汽笛声,舟人知有巡船来,急避入小汊,俄闻机声轧轧,自远而近,又由近而远,至于不闻,知其已过,复入正道,犹相乍舌。初八抵朱家角,则汽船舱位已满。只得高踞船顶。初九启碇,初十晨曦甫上,人云距沪已不远,则岸旁错落,皆兵士尸体,服装完整,冬寒不坏,状如偃卧,惟上有严霜蔽之,其白如雪,所谓无定河边骨者非耶。呜呼惨矣。
已而抵埠下船,经检查而入租界,驱车复至金城里,恍如隔世。登堂拜见两亲,至哽咽不能语,且知严亲自外子去后,四处奔走探询,最近方于健初大伯处见乡人李君函此君原避洞庭湖东山,后为匪掳,被杀,述及予等在大唐兜,方与吴某约同至浔,待通行证到即行,使赤道一二日,将更累高年跋涉,予之负罪,不更深乎。嗟乎,我生不辰,逢此百罹,浩劫未已,来日大难,祸患正不可测。然此行十馀人均得无恙,即行李亦无纤毫之失,讵非大幸。虽予体弱多病,经此摧折,或且益促其年,然死于牖下,不较死于锋镝之为愈乎。痛定思痛,不知涕泪之何从也。
在大唐兜时,欲作避难日记,苦无纸笔,得枯毫片楮,接续书之,如贝叶之经,拟携沪整理,既恐于途中被检,遂悉焚之。顾此亘古未有之奇劫,亦予一生所遭最危苦之境,其所经历,当留鸿爪,爰追作此记。殊多漏略,然所见所闻,要亦得其大概矣。庄又记。
三月十一日,抵旅顺省雪堂公。雪堂为赋《孟康侄女由南浔避兵大唐兜,三月不得消息。比冒险赴沪,幸得生全。远来视予,赋此赠之》:
千艰百苦兵中来。握手悲喜颜为开。三月音书断鱼雁,万家劫灰成污莱。乱离那计全性命,仓皇矧复携童孩。 夜阑秉烛疑梦寐,为言往事心悲摧。
《被兵脱险,渡辽省伯父母,敬步伯父原韵》:
春风送我辽东来。阳和嘘拂沈忧开。方寸俄如拔荆棘,此身讵异登蓬莱。量松种竹随杖履,分梨得枣犹童孩。慈恩高厚那得报,深宵伏枕翻心摧。
四月中旬回上海。
九月二十九日,忽发头晕症,乃贫血所致。十一月二十三日吐血,医云病肺。
又三妹稍长,尝教以词,其时不能定,附记于此。
《为季妹录古词于初日楼稿书眉并记一则》:季妹欲学词,苦究其奥旨。昔人谓填词非难,协律为难,予虽习长短句,多率意成吟,于五音六律清浊之分,未窥其涯涘;妹则善守绳墨者,非可语以自然,殊觉窘于为对。因择古名家之作音调流美者,为录存于此。虽阕数不多,然能玩索而寻味之,或竟由此而得其蹊径,亦足为初学之助矣。嗟乎,使吾得际承平之世,读有用之书,养其性灵,以成学问,讵仅以引宫刻羽为事;而乃转徙流离,饱经忧患,非徒学殖荒落,形神亦渐归凋敝,设一旦奄忽,异时妹见小歌词之可喜者,必逡巡掩卷曰,昔惟姊氏能之,今无其人矣,退展兹编,有不怆然涕下者乎。则此斜行细草,触目惊心,亦徒增人清泪而已耳。噫。

己卯  民国二十七年  一九三九年  四十五岁
四月七日,钱单士厘自北京来书问疾,并嘱告知近著,将补入所著《清闺秀艺文略》。钱单氏父恩溥为尧钦公执友,夫恂为雪堂公友,钱单氏又曾与三妹同砚奉天图书馆有年。
七月,延淮安名医刘树农来诊,云病已甚,来春恐危殆。

庚辰  民国二十八年  一九四零年  四十六岁
病剧,频吐血。雪堂公自闻其病,屡致辽参;今年病故,家人不敢以闻,既数月,展转得知,一恸几绝。

辛巳  民国二十九年  一九四一年  四十七岁
春,刘树农复来诊,云已不可为。
三月十七日,移至邈园公宅,二十六日大吐血,二十七日子时卒。临终神智清醒,口授遗嘱,有条不紊。
邈园公哭之恸,因其先意承志,善体亲心,以为不图管鲍之交牙期之契,乃得之于吾女云。疾既弥留,不忍见辗转反侧,遂不复视。
丁丑避兵,自分无生望,书嘱延年,异日当以《再续稿》授继祖编订之。后脱险,仍自董理,并寄示,俾读而跋之。卒后邈园公与延年为编定,继祖手缮上板,孟冬成,以无纸,印出当在次年矣。
一九四五葬于上海八仙桥公墓,一九五八年公墓迁于青浦卫家角吉安公墓。
一九八七年,延年为编《初日楼印谱》一卷,录其所治印又云为所藏印,未详,未刊。


初日楼词人《述怀七十韵》曰:
人生贵同流,慎毋矜立异。好尚与俗殊,讥议随时至。识字忧患始,斯言畴能避。回溯我生初,犹及承平际。所居在淮壖,数世田园寄。桑径多松菊,四时足流憩。不应学咿唔,遂乃繁众喙。谓言女子身,何取书痴似。东西任人指,岁序罔知记。动辄谈坟典,终难主中馈。金紫岂可图,不幯虚进士。怜子未知非,而翁且珍秘。充耳盈群言,祗益增睥睨。是时方胜衣,严亲意早示。明珠虽在掌,未宜轻问世。纵难韞椟藏,忍使蒙尘翳。念切向平愿,庸知何日遂。频闻谢蹇修,不自虞失坠。会逢陵谷迁,九州齐鼎沸。乘桴浮东海,山水结幽契。岁馀返归舟,从此居蜃市。习俗日以靡,礼教日以弛。庸行唯自谨,俯仰一门内。骨肉初无故,岂意萎棠棣。生平无兄姊,有弟孟与季仲弟幼殇。两妹一已嫁,季弟犹童稚。孟少我十龄,已成瑚琏器。植品嫌太端,孝友罕比类。嫉恶过于仇,不屑行小慧。事姊犹严师,牵裾频问字。弱冠渐有成,朝夕犹刻励。高堂方慰情,二竖已潜祟。参苓纵日投,川涸舟难济。入棺望殆绝,一恸摧肝肺。庭闱百念灰,予怀日惴惴。搔首心茫然,问天天不对。人生朝露比,至此真短气。名心涣冰释,何意尝世味。未若撤瑰瑱,奉亲偕弱弟。终身读父书,饮水饭疏食。尘网藉此逃,悠然游物外。奈何父母心,苦不谅其志。郑重诺良媒,终令谐伉俪。闻斯惊失措,恍惚情如醉。尊长互主持,未容有异议。低回不敢争,默默含愁退。自伤心事违,展转难忍泪。忧来太无端,潸潸湿衣袂。倚枕梦不成,忘餐日憔悴。人前强自持,犹恐伤亲意。亲已鉴颜色,百端为解譬。顾复加恩勤,时时勉珍卫。远适将有期,晨昏难久侍。一水虽非遥,身心终两地。吞声告庭闱,有语亲勿罪。养儿不能孝,拊膺已深愧。那堪费母怀,奁具营兼备。荆布分所宜,高风慕椎髻。衣莫裁罗纨,饰勿置珠翠。图画足自怡,况增长者赐。遣嫁未为薄,幸毋更多费。西山薇蕨少,采撷良不易。弱弟未成年,门户须为计。岂当因一人,坐致家乏匮。儿纵身得所,菽水心犹系。亲能无烦忧,儿不萦梦寐。绕膝吐衷肠,言尽非敢肆。承颜得几时,为欢宜破涕。膳来起奉餐,罢谈明日事。长歌布胸臆,慷慨有馀喟。
又《寄外》曰:
端居发深省,兀兀参枯禅。今夕复何夕,斗室华灯悬。琴瑟虽在御,无意调朱弦。自从侍君子,荏苒岁序迁。十日九别离,一水盈盈间。春花几经眼,秋月几当轩。往往独流赏,挥毫吟冷笺。朱颜讵长保,容易成华颠。百年曾几何,抚景宜流连。君怀殊旷达,不乐羁田园。既遂四方志,岂复耽林泉。顾我非健者,持门强勉旃。相知惟婢媪,童稚空满前。凉秋逢九月,愁念客衣单。中夜起徘徊,素魄正流天。飘风发东北,丛桂香可怜。倾耳凛虚籁,弥望遮长烟。知君当此际,高枕心怡然。邯郸纵适兴,富贵如逝川。俯仰慨今昔,偕隐怀前贤。
又《满庭霜•寄外》曰:
锦蘮无温,华灯减焰,奇寒逼近三更。砚池冰透,风定月笼明。那更严霜霏屑,侵楼阁、鸳瓦生棱。音尘寂,关河在望,万象斗凄清。   离情。嗟最苦,空传尺素,消息无凭。问相如底事,惯作浮萍。孤负吴门烟水,何时肯、高谢浮名。封侯梦,知君未醒。直待请长缨。
又《为福骈弟书》:
立身植品,孝悌为先。待人接物,毋颇毋偏。分阴宜惜,希圣希贤。勉哉吾季,请志斯言。

罗振常《祭长女庄文》有曰:
汝之所望者,父母之如何怡悦康彊,弟妹之如何友爱亲暱,夫婿之如何志同道合,子女之如何秉受义方,且欲人人各得其所,各荣其身。汝之在室也,逢亲之怒,或两亲有所争执,而长跪涕泣以请者,不计其度矣;因弱妹之事而遭申申之詈骂者,不一其年矣;因爱弟之殇而悼痛至疾,且沈疴终其身矣。至于诟谇箕帚之生,汝欲其平而人迁其怒,遂成众矢之的,前跋后疐,左支右绌,怒汝者置汝于坫俎,爱汝者亦无术出汝于重围,而汝之冤苦莫白矣。嫁非汝志,既不克如愿而嫁,在家为淑女,出室又欲为贤妇,夫淑女不易为,贤妇又岂易为乎。汝虽赋命坎坷,而迹其用心,固不失为淑女为贤妇,无可訾议。
而尤不能忘者,则汝之善体予心也。我于今世为怪物为不祥之人,汝不以为怪不以为不祥,而步趋维谨,使汝生而为男,讵不为继志述事之肖子哉。吾每憾汝之不为男而为女,不能常居吾家,永承吾业。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予阅世数十年,除二三友朋外,辄不为人所谅,不图管鲍之交牙期之契,乃得之于吾女。
汝之肖予者至矣,坚定似予,兀傲似予,狭隘似予,重德义而轻金钱亦似予,甚至好花草书画明窗净几,亦无不似予,所不似予而足为汝惜者,则养生乏术耳。
迹汝之生平,稍可自慰者,则在文字。诗古文辞,汝乃摸索而自得之,下笔即斐然成章。尤工于长短句,上者直追冯欧,近代造诣及此者能有几人,乃举世方沈迷于某派,非秦者去,为客者逐,致阳春之奏,反不足与下里同称,然汝果能北面于当代宗工,藉其揄扬,则又可抗衡漱玉凌驾断肠,睥睨一世矣,而汝不为也。顾海宁王忠悫公尝阅汝之作,诧为女子中所未见,别有不知姓名者著论推崇,则亦非全无知音。果其所刊不随秦火而毁,决其必传于后。

周延年《初日楼遗稿序》有曰:
予既遭家多难,终岁郁伊,犹须强颜入世,以谋饘粥,身世之感,有不可胜言者。孟康惴惴然惟恐予病,支持盐米之不暇,遇笔墨丛集,更夙夜为分其劳,形神交瘁,乃撄心悸之疾,伏枕两年,未能有间,幸神志湛然,视听且强于平昔,臧获子女,罔敢失其故步,客过之者,见门庭整肃,座无纤尘,咸不信其内主之沈绵床榻也。
《初日楼主人年谱》有曰:
自孟康来归十馀年,仰视俯蓄,不胜其辛勤,而余又不善治生,日处愁城,以致孟康天才无从发挥,卒以劳瘁而终,余之负孟康多矣。

罗继祖《周姑母家传》有曰:
幼性淑慧,孝于亲友于弟妹,悉出天性,读书殆禀宿慧,文词斐然,一蹴而几,非若他人枝节积累而成之也。先意承志。遇庭闱失欢,姑婉娩维护,视于无形,或长跪涕泣,得请乃已;而骨肉之痛,箕帚之谪,复交激于衷,肫挚直谅之怀,不自克抑,动与愿乖,心乃愈苦。年三十一,嫔于姑丈子美先生为继室。姑始愿终养于家,既不克如志,乃移所以事父母者事姑嫜,修行妇道,食贫自甘,尝慕梁孟之高风,歆赵李之韵事,亦未遂副所愿,而家难频作,不遑宁处。姑丈迫于饥驱,抑郁侘憏,姑亦戚戚尠欢悰,益以丁丑之变,转徙况瘁,遂至不可支矣。姑生平优裕安舒之境盖寡,丰于德而啬于遇。于时世妖异装服,嫉之甚深,而雅好整洁,平居湘帘棐几,座无纤尘,意度翛然,有林下风。使生休明之世,与孟班桓谢为俦,谓非一代女宗耶。乃丁世运倾否,风雅凌夷之会,堙暧自甘,憔悴没世,鸾凤折翼,异代同伤。
又《两启轩咏史诗》忆孟康姑曰:
吾姑咏絮采八斗,犹记牵裾随前后。笺素零落百千言,一笑閒庭图负手。
吾有姑母六,惟四房大姑母孟康名庄,一字婺琛,号初日楼主好学能诗词。一九二五年雪堂公六十寿,自沪来祝,予时年十三,粗解文字,为姑戏作《閒庭负手图》,写姑词意。姑爱抚,勉以通儒,至今怀愧。姑年四十七病殁。遗告三编,解放后未得再印,为憾事。

钱单士厘《悼初日楼主人罗孟康》曰:
尺素无缘达,仙凡遽已分闻其疾苦,寄信问慰,未达已逝。芳徽虽未晤,佳句已传闻。迢递君思我与令妹信,常问及我,迁延我愧君《艺文略》及《正始再续》两书均未脱稿。莫嗟年寿促,千载有诗文。
神仙本游戏,浊世讵能留。触目遥天树,伤心初日楼。家风传累代,才藻擅千秋。端赖荆枝义,承欢慰白头。

 

 
 
总机:0411-39662300  邮政编码:116012  传真:0411-39662300
地址:辽宁省大连市西岗区长白街7号  版权所有:大连图书馆
辽ICP备0501808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