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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罐 |
| 作者：王世元 |
滨海液化气站的冷站长这几天特别高兴。为什么？因为站里的液化气罐发放员老王师傅调走了，冷站长少了个冤家对头，再也没有人整天为发罐踩他的脚后跟，盯他的梢了。
这位冷站长四十七八岁，胖墩墩的。官不大，手下只管着六七个人，可神通不小，站里站外，三亲六故。社会上各行各业，就连公司的书记和经理都和他挺热乎。住家过日子谁家不盼个液化气罐哪，冷站长就是专管液化气罐的，因而他能上通天，下接地，连王母娘娘都拿正眼瞧他。
这天一大早，冷站长一上班，就见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走进办公室。她，个头不高，圆圆的脸，额头凸凸的，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嘴唇薄薄的，加上她不笑不说话，一笑两酒窝，叫人怎么看怎么干净，怎么瞧怎么利索，怎么瞅怎么精神，实在是越看越爱看。冷站长把眼前这位姑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觉得好面熟。噢想起来了，在市液化气总站开会见过这位姑娘，大伙都叫她小玲玲。
小玲玲见冷站长来了，劈面就问：“冷站长，你怎么才来呀？”冷站长一听：哟，半路杀出个杨排风，照面就是一烧火棍！玲玲见冷站长不大高兴，“扑哧”一笑：“冷站长就这么一句话您就吃不消了？”说着把介绍信递 了过去，冷站长看了看说：“噢，总站调你来接替老王师傅的工作。这里的工作很艰苦，开票发罐都得你一个人干，每天光搬罐都要搬上百个，你吃得消吗？”小玲玲辫子一甩，满不在乎地说：“上百个罐算啥？小菜一盘！”冷站长一听，嗯？这个丫头片子口气还不小，看来是个撒泼惯了的野丫头，我得给她套上笼头！冷站长想到这儿脸一沉，严肃地说：“小同志，先别说大话，这个工作可不是说说笑笑就可以干好的！我们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的，心里一定要装着群众，要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对用户要热心周到，不分远近亲疏，要一视同仁，按章办事。最重要的嘛……有事要多请示，多报告！好了，准备开门吧。”
最近一个时期，因炼油厂液化气车间出了点事故，停工检修，液化气供应相当紧张。每天七点刚过，液化气站门外就排满了人。许多人天不亮就赶来了，一等就是一两个钟头。可是按液化气站的规定，谁的罐要是没烧够天数，别说等一两个钟头，就是等一两天也是白等。
今天库里只有五十个新罐，而排队的已是人比罐多了！这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全是找冷站长的。而到办公室找冷站长的没等开口，什么“大重九”“大上海”早递过去了。可这里是严禁烟火的，墙上贴着“严禁吸烟”的醒目标语，这些人只好把烟成盒地往冷站长兜里装。小玲玲一看这个场面就火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换罐都请到外面排队，不排队谁也别想换到罐！快请出去，快出去！”这几句话还真起作用，这些人又赶紧拥到大门外排队去了。
小玲玲打扫完了卫生，拿出账本便来到了罐库。一拉开罐库门，见有两个人每人提着一个新罐，边笑着边和冷站长招着手，从罐库的后门出去了。小玲玲站在门口数了数库里的罐，发现比账面上少了九个，她那惊疑的目光一下落在冷站长的脸上。那眼色，那神态，似乎非要在冷站长脸上找出那九个新罐来不可！冷站长根本没把小玲玲放在眼里，身子一扭，提起一个新罐放在门后，拍拍手上的灰，对小玲玲说：“这个罐是给公司刘书记留的，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动！”说完“咔嚓”锁上门走了。小玲玲望着冷站长的背影一动不动地愣着出神，直到外面有人喊：“过点了，怎么还不开门？”她这才醒过神来，转身出了罐库，开始为群众换罐了。没用两个小时，四十个新罐全部发完。正好轮到一位老大爷，这位老大爷骨瘦体弱颤颤巍巍地走到小玲玲面前哀求说：“姑娘，行行好，给我换个罐吧。”
“老大爷，没有……罐了。”
“姑娘，我天不亮就来排队了，一连三天也没换上。我没儿没女，老伴病在炕上，不能煎汤熬药不说，连口热汤热饭也吃不上，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换一个吧！”望着老大爷那哀求的神色和那滚动的泪花，小玲玲止不住鼻子一阵发酸。这时周围的人一下炸了锅：
“你们太不像话了，一大早就开后门！”
“我们天不亮就站在这儿排队，叫我们排到哪天！”
众人的怒骂声像刀子一样扎在小玲玲的心上，她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像个罪人抬不起头来。那位老大爷好像看透了小玲玲的心事，叹了一口气说：“哎！这个小姑娘以前没见过，好像是才来的，大伙也别难为她了。”老人家说完转身走了。小玲玲猛一抬头，高声喊到：“大爷！这个罐给您吧！”
正在这时，“嘎”地一声，门口停下了一辆“１３０”汽车。车门一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大伙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集中在这个人身上。这位目不斜视，大大咧咧地向屋里走去。
“谁是这里的……”
“我是这里的保管员。”
“你们站长呢？”
“不知道——你找他有事？”
“换罐。”
“今天的罐换完了，要换明天来排队吧。”
“排队？”小伙子使劲瞪了小玲玲一眼：“我是公司的……”小玲玲没客气：“不管是谁，换罐排队！”
“冷站长在电话里说好了，给公司刘书记留个罐，他没告诉你？”
“说了，可是，你来晚了，已经换给这位大爷了。”
“你给我找冷站长去！”
“找谁也没用，这里有制度，我是按章办事！”听见这二位的对话，老大爷忙过来对小玲玲说：“姑娘，这罐我不要了，你给他吧。”说完就要走。那个小伙子弯下腰，提起罐就要往车上装。小玲玲伸手把罐死死地按住：“不行！”小伙子气得脸通红：“你……”小玲玲义正词严地说：“这儿我说了算，不排队谁也别想拿走一个罐！”说完又对老大爷说：“老大爷，你怕什么？这个罐按情按理都该是你的，快拿走吧，大娘还在家里等着用它煎药呢！”说着把罐装到老大爷的小推车上，老人家感动地说：“姑娘，你……你真是救了我的急了！”
老大爷推着小车，眼里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１３０”汽车带着一股怒气开走了……
早就站在人群外面的冷站长，这时脸色显得更冷了……
小玲玲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久久地站在那儿……
在场的人们无不为小玲玲的举动暗暗叫好！可是，一个多月之后，那位老大爷再来换罐时，小玲玲已经不在这儿了……
１９８６年获大连市第三届故事比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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