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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 |
作者:于同群 |
    海滨市有个个体出租小轿车司机,名叫刘建华,今年二十八岁。论模样,英俊大方——美男子;论家产,底子厚实——万元户。按理说,刘建华该是什么都不愁了,可他还有愁,只这一愁,就愁得吃不香,睡不甜,喝口凉水都觉得塞牙。     愁什么?愁对象。在海滨市,一提到个体包车户,人们就像六月天吸了个绿豆蝇,恶心又倒胃。为啥?就因为这个体包车户出车时,漫天要价,敲乘客的竹杠子,伤透了大伙的心。这建华的对象倒是没少谈,可就是谈一个吹一个,就是谈不拢。     就在上个月初,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叫卢芳的女朋友。这天下午六点钟,俩人在南湖公园开始了第一次约会。一见面,卢芳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和娇滴滴的话语就拨动了刘建华的心弦。刘建华身子略微向前一倾,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刘建华,今年二十八岁,是个体出租小轿车司机,首先向你说明的是我已经谈过七个对象,都是女方提出告吹了。我想,你大概不会在我的心中留下第八次创伤吧?……”卢芳听了嫣然一笑,含情脉脉地说:“瞧你说的怪有意思的,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只要你能忠贞不渝地用心来爱我,我这第八个,就是你的终身伴侣,从现在开始就……就这么说吧,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刘建华听了卢芳的情话,心里乐开了花,刚要开口把话题引向纵深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司机同志……司机同志,我儿子中毒了,求……求你的车送医院去!”刘建华回头一看,见是一位中年妇女背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气喘嘘嘘地跑过来。背上的男孩,脑袋歪在一边,脸色煞白,口吐白沫,情况十分危险。刘建华见此情景,急忙丢下卢芳,跑过去帮中年妇女把男孩抱进了车里,说了声:“卢芳,等我十分钟,送去就回来。”说完,呼地一声,就驾驶着小轿车朝医院疾奔而去。进了医院,中年妇女说她忘了带钱,刘建华心里一急,就开车回家为病人拿了一百元钱,送给中年妇女,这才驱车返回约会地点,下车一看,卢芳早不见了,只见树叉上挂了张纸条,刘建华扯起一看,上面写着:“此去医院十分钟,让我苦等三刻整,抢救患者风格好,为了友情丢爱情!你的第八个‘芳’祝你第九个如意。”刘建华看完条子,那颗炽热的心一下子结成了冰块,呆呆地站在那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说来也巧,刘建华和卢芳刚好吹了一个星期,这“第九个”就降临了——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叫梁艳的女朋友。梁艳虽说比不上卢芳的婀娜风韵,可是她品性端庄,温柔典雅,在女性当中,可以说是“稳重可靠”型。为吸取“第八个”的惨痛教训,刘建华在心中暗自立下了军令状:宁可少挣钱,绝不误了约会时间。         刘建华和梁艳的第一次约会时间是晚上六点在劳动公园。当天下午五点钟,刘建华在海港出车,就在他刚要回家梳洗更衣去约会的时候,忽然打前面走过来一个瘦老头要乘车,还带着两个沉甸甸的旅行袋。刘建华忙问:“您老要去哪儿?”老头操着浓重的山东腔说:“俺打山东来,刚下船,要去大东街。”刘建华心想:大东街离这儿很近,十分钟就到。       于是就开车把老头送到了大东街。       老头下了车四下一瞅,问道:“这叫什么街呀?”“是大东街呀,大伯。”“哎哟,不对,错了,我闺女在大同街呀!这大东……大同……这两个字眼还真差不离哩,唉,都怪俺老糊涂了,连字都咬不准啦,这可怎么办呢?”刘建华听了,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他边看着手表边核计着:现在是五点十五,到大同街往返得二十分钟,我不更衣不吃饭,开车去劳动公园约会还赶趟。想到这,就说了声:“大伯,快上车,我再送你去大同街。”老头上了车,只听轿车“呼”地开走了。真是越着急,就越抓瞎,到了大同街,老头又说话了:“小伙子,俺一到这大城市就分不出东西南北了,你再帮俺找找这利民商店吧,俺闺女家就住在商店的对个,都怪俺在家走得急,没先写封信,闺女家还不知啥景呢!”刘建华听了这话,心里急得要起火:这老头八成是个精神病患者,这利民商店明明是在同大路,我在这大同街上哪找去呀。于是就告诉老头说:“大伯,利民商店在同大路,您老是不是又搞错了?”谁知老头一听,直拍大腿连声说:“对、对、对,是同大、同大路呀,唉,这人老了,就是颠三倒四的,小伙子,就麻烦你再把俺送到同大路吧。”刘建华听了这番话,头上开始冒汗了。心里在说:“这大同街在城西头,同大路在城东头,我再把他送到同大路,往返还得一个点,耽误了第二次约会时间,这‘第九个’准得吹!”想到这,建华的心都快碎了,忙说:“大伯,不行,时间到了。”老头可不理解了:“俺从南京到北京还没听说这个体出租车还有个钟点哩,你怕俺不给钱还是咋的,告诉你吧,俺这山东老汉的‘大团结’也是成打成打地数呢!”刘建华只得解释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这时……时间到了。”“不,不,你瞧这地方,就剩你一台出租车了,坐电车,我这腿又不方便,还得拿两大包地瓜干,要是倒上几次车,俺就是累趴下,也到不了闺女的家。”建华一想,老头的话在理,这里确实没有出租车,要坐电车也得换三次车能到同大路。但一想到“约会”这两个字,心里可就慌了神,他语无伦次地说:“大伯,实在是时……时间到了,还是让我先去办点事再回来拉你,您老在这等我吧。”老头以为建华还在哄他,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小伙子,俺这就给你磕头,求求你了……”刘建华见此情景,一把把老头扶了起来,他的心在颤抖着,就凭我刘建华,就不信真的打一辈子光棍,我要以个体户的赤子之心,来赢得姑娘们的心,吹、吹,让他们全都吹了吧!想到这,他大声说:“大伯,您老请上车,我再给你送到同大路!”     话说,刘建华驾驶着车子,疾速到了同大路,又亲自把老头送到了闺女家,只向老头收了二分之一的车费,才飞车约会去了。等他赶到劳动公园,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了,他找了半天,终于没能见到梁艳的影子。     回到家里,刘建华一头倒在床上,冷静地思索起来:我已经吹了八个了,难道这第九个也真的会吹?我得争取,如果梁艳她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我跟她说明实情,她一定会谅解的。刘建华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刘建华往梁艳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先是赔了礼,道了歉,把昨天失约的原因做了详细的解释,然后才求对方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刘建华反反复复谈了足有十分钟的话,才换回梁艳不冷不热的五六个字:好吧,六点见。     当天下午五点整,刘建华刚要驱车回家,嘿!又来了个胖老大娘要乘车,刘建华心里可就不耐烦了:得了,看这个主的模样,八成是要去王府井大街呢,看来,我这个体包车户不打一辈子光棍,天下人是不会罢休的。于是就对大娘开了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请问您老是要去王府井,还是要去新加坡呢?”大娘听了笑呵呵地说:“孩子,别逗大娘了,我这道儿近呢,就在前面,三分钟就到,别看大娘长得挺胖的,浑身都是病呀,气管炎、关节炎、肺气肿、心脏病,全都摊上了,啥东西都能吃,就是不能走路,一走路,心就跳得慌。”刘建华一听说大娘有病,就让大娘上了车。这大娘倒是个爽快人,到了地方就下车,下了车就付钱,临走时,还笑眯眯地客气几句:“孩子,谢谢啦,我家就在这个大白楼,三百二十号住,有空来串门吧。”     刘建华开车回家后,拿起抹布就飞快地擦起车厢。擦着擦着,忽然在车座下面发现一个硬纸盒,刘建华拾起一看,原来是一个精制的药盒,药盒上写着:强心大补丸。他打开药盒一看,吓了一大跳,怎么啦——原来药盒子里装的不是药,而是满满的一盒人民币,嘎嘎新的“大团结”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张。根据情况分析,刘建华立刻断定:这钱一定是刚才坐车的胖大娘掉下的。刘建华手里拿着装着钱的药盒子,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涌上他的心头:大娘丢了二百元钱,心里不知有多着急呢,要是她一着急上火的,犯了心脏病,兴许连老命都保不住呢。       刘建华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刚好五点半。对!我先把钱送给大娘,回过头来再去约会还来得及。想到这,刘建华二话没说,上了车子,加大油门,“呼”地一声,就朝大娘家疾驶而去。到了大娘住的地方,刘建华急忙跑上三楼,就敲开了门。门“吱”地一声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刚才坐车的那位胖大娘。没等刘建华开口,大娘就先问道:“孩子,你是给我送钱来的吧?”刘建华忙说:“是啊,大娘,我怕您老着急,把钱给您送来啦。”大娘乐得直拍刘建华的肩膀说:“你真是拾金不昧的好青年哪!别人都说,个体包车户见钱不认爹和娘,可你这孩子,拣来的钱都不要,还要亲自送上门,真不知叫大娘怎样感谢才好哇。”大娘边说边忙活着泡茶递烟拿糖果的。刘建华一看表:差十分六点。便着急地说:“大娘,别客气,时间快到了,俺这就走了。”大娘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哎、哎,啥事那么着急呀,先喝杯茶再走晚不了。”盛情难却,刘建华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刚要走,大娘又说:“不行,不行,烟还没有抽呢,抽支烟再走吧。”刘建华一看表:差八分六点。他头上开始冒汗了,对大娘摆摆手说:“不会,不会,时间到了。”“哟,干吗张口闭口老是时间时间的,不会抽烟,就得吃糖。”刘建华让大娘给客气懵了,再看手表:差五分六点,瞅大娘没注意,开门就要往外溜,却被大娘一把拖了回来:“不行,这糖一定得吃!”刘建华剥了块糖,放到嘴里,觉得像是含了块用火烧了的铁豆子,烫得他满嘴生烟,喃喃地拖着哭腔说:“完了……完了,时间到了……”大娘见刘建华急得要哭,就说:“好,大娘让你走,可你做了好事,大娘总得送你点礼物,表表心意。”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刘建华赶紧说:“大娘,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礼物不能要。”“真的不要?”“真的不要!”“不要不要紧,你总得看看呀。”刘建华心想:这大娘到底在搞啥名堂,那我就看看。他接过礼物一看,乐得心都差点蹦了出来,大声说:“大娘,我要!”这礼物是啥?原来是梁艳的六寸彩色大照片。正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地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刘建华的第九个对象——梁艳。     原来,这就是梁艳的家,那位胖大娘就是梁艳的妈,为了考验一下这未过门的新女婿,才演出了“车上丢钱”这出戏。     “当、当、当、……”清脆的钟声响过六次,梁艳两眼闪烁出激动而深情的目光,拉着刘建华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建华,约会的时间到了……”
1986年获大连市第三届故事比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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